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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曾祺:烟熏茶国学之韵泡酒潦的文字生涯
发布时间:2024-02-09 23:28:22

  读汪曾祺先生的文章,深切地感受到他那平淡如水、写实如生的记述风格,无论其散文和小说,那种感染之深、澈悟之透、清朴之新,总让人沁入心脾、记忆长久。

  然而他的人生经历,并非一帆风顺,出身富贵,却遭遇国难家亡、颠沛游离,经历“”、文革,一生也是蹉跎,晚年才成大器。能如此“澄江如练”境界,若没有烟熏茶泡酒潦,恐难成就如此。

  中国的文化人,大多都喜欢抽烟品茶饮酒。但泡在茶釭里、泡在酒池里还挥动着烟头的,少有。汪曾祺先生算是一个的。他说他在昆明读大学是泡茶馆泡出来的。说烟、酒是他的第一生命,文章、书画才是他的第二生命。他的儿子汪明说他是是酒不离口、烟不离的人,号称酒仙。他的女儿给他的文章写序,直接用的题目是《泡在酒釭里的老头》。读他的书,浓浓的烟茶香气、醇醇的酒味道,扑鼻而来。

  关于茶,他说他是外行,我读完他的《寻常茶话》和《泡茶馆》,却怎么也不相信。说自己不懂茶,其实却嗜茶如命。不止是内行,而且还把喝茶这事的精髓领悟到了极致。你看他淡淡地说自己“茶是喝的,而且喝得很勤,一天换三次叶子。每天起来第一件事,便是坐水、沏茶。但是毫不讲究。对茶叶不挑剔。青茶、绿茶、花茶、红茶、沱茶、乌龙花,但有便喝。”

  谈到喝茶的习惯,他说:“我喝茶,纯粹解渴和恋上茶的味儿,如若非得有个专业的茶道知识,我也只能旁听插不上话。可我就偏好这口,喝茶成为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,与其说是习惯,不如说我对茶有依恋的情怀。中国人创造性的把茶融入了自己的生活,更是历经千年发展让自己的生活离不开茶。”

  又说 “真实的生活终究是充满烟火气息的,遇到了茶,忙碌的生活有了一束光,流浪的脚步有了停顿,平淡的生活有了流光烟火。”

  茶不但渗入汪曾祺的身体和生活,也渗入他个人的历史,他许多散文和小说都写到了茶的味道。在昆明读西南联大的时候,天天泡在茶馆里。虽然茶馆的茶质量非常大众,但七年的茶馆经历,让他对人情世故,对社会风俗有了非常直观的了解,他在茶馆里聊天、看书、写文章,一步一步地朝着未来的作家梦前进。有人曾问起他为何写作,他回答道:“从小到大,数学不佳。考入大学,成天泡茶。读中文系,看书很杂。偶写诗文,幸蒙刊发。百无一用,乃成作家。”可以说茶成了他人生的催化剂。

  茶虽然是寻常物,但附着在不同的人身上,也会呈现出不同的面目。汪曾祺的人生里,因为有了茶,便也有了又浓又酽的精彩。明代许次纾的《茶疏》说到喝茶最佳情景是“心手闲适、歌罢曲终、鼓琴看画、夜深共语、明窗几净、风日晴和、小桥画舫、茂林修竹、课花贵鸟、荷亭避暑、清幽寺观、名泉怪石”。这样喝茶的时光,在汪先生的文章里,实景不多,但这些思路、这些情境却时时处处显现着。

  《关老爷》里的关老爷喝了两杯普洱茶,就有些吃饱了食困,睁不开眼了,闲适如梦。西南联大有个姓陆的同学把洗漱用品放在茶馆内,一起来就到茶馆里去洗脸刷牙,如何坐下来,泡一杯茶,吃两个烧饼,看书,一天都在茶馆里。这心绪和情境与“小桥画舫、茂林修竹”何曾两样?

  汪老先生在《吃的自由》序中说道,“我是很爱喝福建茶的,乌龙、铁观音、乃至武夷山的小红袍都喝过——大红袍不易得,据说武夷山只有几棵真正的大红袍茶树”。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寻茶喝的习惯,杭州喝龙井,苏州品碧螺春,湖南吃擂茶,井冈山冲狗牯脑,在北京老舍先生家品花茶,昆明上学时喝滇红,不就是“歌罢曲终、鼓琴看画、夜深共语、明窗几净、风日晴和”的追寻么?

  茶对于汪曾祺先生而言,满世界都是好玩的东西。究其一生,四方茶事,也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。

  说到酒,中国文人自古就爱酒。因为酒是奇妙地介于物质和精神之间,它有着物质的外形,却有着精神的内涵。“李白斗酒诗百篇”,酒溯诗才。曹操说,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,有了它,忘掉一切烦恼。白居易说,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,在有雪的天里,等你来,饮一杯,谈谈风月。陶渊明说,忽与一壶酒,日夕欢相持。他不为五斗米折腰,要把官家给他的百亩公田全部种上高粱,酿成酒。

  汪先生也是最爱酒的。在70岁生日那天,他说:“悠悠七十犹耽酒,唯觉登山步履迟”,可见他对酒的热爱程度。

  从回忆他的文章中看到,他的酒意很浓,许多记载他的逸事的文章都这么说。有说他喝酒很疯狂,被诊断为肝癌仍旧大喝五粮液,毫无忌讳。有说他到美国去访问前,朋友为他送行,酒席上他足足喝了大半瓶大号茅台。在美国访问三个月快回来时写信要朋友带酒来机场接他,好让他一下飞机就能喝到美酒。

  读汪先生的书,也感觉到他是极有酒味的。他写过一幅对联:“刚日读经柔日读史,有酒学仙无酒学佛”,可看出他对酒的热爱和对生活的洒脱。他有一本散文集取名《独酌》,就证明他是嗜酒如命了。尽管书里的文章不是写喝酒,但其章节的分却为“醺游、酡意、醉眼、酣唱”四部分,皆是以酒意来衬托的。只有一生酷爱喝酒的人,才能有如此的文思和感悟。文笔中的洒脱也在于他酒意中的洒脱。

  人说他是无酒不成书的作家。酒仙的境界,是醉里乾坤大。元代诗人张养浩说,酒是滟滟的金波,烟水间,乾坤大,从酒里,看得见四面云山。

  好一个四面云山,鸡栖于埘的凡人温暖,沙场点兵的壮志豪迈,千树万树的花朵,一江东流的排遣,举手投足的优雅,悠扬清丽的韵律。在你高兴或失意时,云山让你诗意而来,诗化而成。云山也让汪先生的文笔,清淡如水,透澈的光。点亮你平淡琐碎的生活,勾起你对远方无限的遐思。

  就读西南联大时,他醉卧昆明街头:“有一次我喝得烂醉,坐在路边,沈先生到一处演讲回来,以为是一个生病的难民,生了病,走近看看,是我!他和几个同学把我挂到他住处,灌了好些酽茶,我才清醒过来。”他在回忆与沈从文先生的交往时谈到这事,很动人,也是国难深、酒瘾大的无奈之举,可却把师生之真情表露无遗。这是汪先生最初的云山,求学拜师,克难成才。

  他说,老人有三乐:“一曰喝酒,二曰穿破衣裳,三曰无事可做。”散漫沦落,风尘与已无关。

  “花间一壶酒,独酌无相亲”,李白的诗意,也许这才是一个文人酒徒的最高境界。这也是汪先生饮酒的人生态度。他在小说《故乡人·钓鱼的医生》写道:“他搬了一把小竹椅,坐着。随身带着一个白泥小碳炉子,一口小锅,提盒里葱姜作料俱全,还有一瓶酒。……钓上来一条,刮刮鳞洗净了,就手就放到锅里。不大一会,鱼就熟了。他就一边吃鱼,一边喝酒,一边甩钩再钓。”

  做一个有趣的饮者,独酌无相亲,喝出酒的境界。这是岁月琢磨、烟熏茶泡酒潦后的云山。酒的境界也是他文学的境界、美的境界。

  无怪乎他能做到诗溢彩、文隽永、书飘逸、画传神。我看他散淡洒脱的烟、酒、茶之情,功不可没。

  “对于抽烟,我可以说是个内行”。汪曾祺这么评价自己抽烟。对比喝茶来说,可见已经是有点狂放了。

  他有篇散文叫《烟赋》,是参加“红塔山笔会”,饱抽“红塔山”之后写的。文中可以看出,他是抽烟的“亡命之徒”和品烟的大师。里面提到作者从十八岁开始吸烟后,抽了五十多年,从来没有戒过,可谓老烟民矣。到了玉溪烟厂,坚定了一个信念,决不戒烟。他说“吸烟是有害的。有人甚至说吸一支烟,少活五分钟,不去管它了”。他甚至写了一首打油诗:“宁减十年寿,不忘红塔山。”

  在《烟赋》中,还写了他自己的抽烟心得:“抽烟,一要过瘾,二要绵软。这本来是一对矛盾,但是配方得当,却可以兼顾。如果在对卷烟加以评品,我于“红塔山”得一字,曰:‘醇’。”

  说起烟的历史来他也头头是道,如数家珍。“中国人抽烟,大概始于明朝,是外国人传入的。从前的中国书里称烟草为淡巴菰,是TOBACCO的译音。“

  又说:“吸烟成风,盖在清代。现存的几种菸草谱,都是清人的著作。纪晓岚就是嗜食淡巴菰的。据说,这位纪大人总纂四库全书时,叫人把书页平摊在一个长案上,他一边吸烟,一边校读,围着长案走一圈,一篇‘四库全书总目提要’就出来了。”

  烟有各类,南北各异,他说:“烟有五种:水、旱、鼻、雅、潮。雅,是,不属烟草,潮是潮洲烟,其实也是旱烟的一种。中国人以前抽的只有旱烟、水烟两大类。旱烟,南方多切成丝,北方则揉碎,都是摁在烟袋锅里抽的。北方人把烟叶都称关东烟,上品是蛟河烟,这是贡品,西太后抽的就是蛟河烟。我在吉林时抽过这种烟,真是名不虚传。”

  在文章里,汪曾祺先生把旱烟袋的种类、抽烟点火的习俗、各地不同的称呼、抽水烟的故事写得那么行云流水。精致极了。

  他还介绍,从陈纳德的飞虎队至美国空军到昆明后,昆明市面上到处是美国烟。“打开烟盒,抽出一支,用手指摸一摸,即可知道工艺水平如何。要松紧合度,既不是紧得吸不动,也不是松得跺一跺就空了半截。没有挺硬的烟梗,抽起来不会“放炮”,溅出火星,烧破衣裤”。

  其实早在1947年6月22日上海《东南日报》上,汪先生就发表他谈抽烟的散文《烟与寂寞》。说起抽烟的牌子,说起抽烟的感受,真真实在。比如抽美国烟与英国烟的简直的是世界上截然不同的两类的人。买一盒一种土耳其的长烟抽抽。不一定是要抽,就是买买。我要经验一下接在手里,拿回家来,拆开,拈出,拿在手里,看一看,(纸纹,标记),点火,抽,抽两口,又摸摸看看那个盒子。抽小雪茄有一种富足大方之感等等。

  人生在世难免有身不由已、无法自控的时候,比如说喜欢或者爱上一个人,害了相思病,总是有难受与尴尬。烟酒茶就成了一种象征、一座情绪的避难所。摸一根烟出来,点上火,假装一切都会过去。一顿酒下去,即刻感到天地无边、落木纷纷。

  文人写作也是如此,半根烟卷,畅快了人世辛酸。一缕茶香,传导出丝丝情怀。点滴酒劲,引诱来种种文思。尽管知道有害健康,但为了至真至美的追求,为了人性的诗意狂放,放弃了一些健康。清人张岱在《陶庵梦忆》中说:“人无癖不可与交,以其无深情也;人无疵不可与交,以其无真气也”。国学之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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